他坐在床上,静静思索一阵,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药膏。
顾忍风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程喻光着上身在擦药。
被子堆在大腿根,尾巴露在外面,打着卷摊在床铺上,还能看到被子没有完全遮住的臀部,睡裤包裹饱满浑圆的一团肉。皮肤白得简直像在发光,除了在地狱峡谷新增的大片瘀痕和一些不大的破皮外伤外,如同瓷娃娃一样细腻。
顾忍风脚步顿住了。
在坦白自己身份之后,程喻的人格控制这副身体时从来不会在顾忍风面前主动裸露。
他的生活作风就像过去那样,给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听到动静,抬眼看过去,扬了扬手里的药膏说:“我之前也冲了个澡,药都被洗掉了。有些地方我擦不到,你来帮帮我吧。”
“好。”顾忍风的声音有不易觉察的干涩。
明明是同一个身体,当他是程喻时,感觉总是很奇妙,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又像最陌生的亲密爱人。
之前抱着小白的时候顾忍风身体就起了反应,忙忙碌碌几小时压抑下去的欲望这时像灰烬里的火星,呼地一下又燃了起来。
但这是程喻……
集训基地短短三个月的相处,没有过多少交流,更不要说亲密的举动。随后是完全没有联系的分离和不同立场的敌对。顾忍风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经历过战争,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青春期的性萌动和莫名被吸引的玄妙感觉都成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然后,他喜欢上了那个单纯的小狗。
世事难料,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狗身体里还藏着一个程喻,并且两个人格都来自程喻的思维意识。
他更没想到的是那个一向面表情,对他冷冷淡淡,拒之千里的程喻会喜欢他。
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小白没有说清楚,但已足够令他大脑一片混乱。理智让他克制着不去一再回顾当初的每个场景,每个细节。毕竟伊甸园的事关系重大,迫在眉睫且危机重重,现在不是考虑他们关系的时机。因此他选择暂时逃避,全部精神都用来衡量各方面关系,思考下一步计划。
同一个身体,早晨才擦过药,抱过也摸过,这时候顾忍风却拘谨窘迫得不敢接触太多,只把药膏挤在程喻后背的瘀痕处,用装药膏的软管嘴抹开,再用手指的指腹揉进肌肤里。
“小白是不是告诉你了?”程喻忽然开口。
“啊?”
“他怎么说的?”
顾忍风在程喻后面吭哧几声没说出完整的字词来。
程喻笑了一声,“看你刚才的表情,我猜他肯定跟你说了我喜欢你。”
“……”
以程喻对伊甸园在意的程度和他平常冷静理智的个性,顾忍风以为即使他知道小白说过什么,也会完美假装事发生,就像他们刚才讨论时一样,只关注伊甸园。他万万没想到程喻竟然直接说破,整个人都愣住了。
程喻转过身,“他没说。”
“你……我……”顾忍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手上还傻傻捏着药膏。
异宠的身体比顾忍风矮太多,程喻跪立起来才能与坐着的顾忍风视线齐平。他从那只僵硬定格的手里拿走药膏,放回到床头柜上,又轻轻笑了:“你知道吗?十年前你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东西……”
原来十年前他就看出来了……
顾忍风狼狈不堪,下意识往后躲,但很快靠到了床头,退可退。
他心跳如擂鼓,呼吸一次比一次粗重。喉咙干得厉害,喉结不住滑动。
他恍惚想起那个室内训练场的洗手间,那时候带着迫人气场逼过去的人是自己。
过去与现在、记忆与梦境……声的画面万花筒一般旋转变幻。
眼前的人分明是异宠的身体,娇小精致,尾巴还在轻轻摆动。可程喻那眉目疏朗又禁欲冷漠的脸却重叠了上来。端端正正的军帽,有着深刻折痕的制服,清瘦身躯,修长四肢。
他一点点靠近,鼻尖擦过通红的脸颊,嘴唇贴在滚烫的耳廓。
“顾忍风——”他的声音几乎都是气音,但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传递到顾忍风耳中。
“我确实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程喻的声音是深水炸弹,还有种魔力,顾忍风眼前炸开了花。
过去的,现在的,梦中的,眼前的……纷乱的画面被炸出来又变幻组合。
那个在操场上脸色冷漠的程教官,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嘲讽和嗤笑。
那个在办公室里伏案写字的程教官,听到他的话抬起脸认真凝视他。
那个在卫生间狠狠给了他膝撞的程教官,根本看不出半点喜欢他。
那个频繁出现在帝国军事新闻里最年轻的战神上将,军装永远笔挺,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
那个在刺杀现场和他对视的程上将,锋利的眼神穿透一切阻隔盯着他。
那个走投路毅然决然逃进Z-03的程上将,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坐在墙边的枯骨……
数的画面交织重叠又崩碎散开,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残片。
眼前是黑暗的通道,只在尽头有个小得几乎看不到的光点,就像是生命诞生前会穿行的产道。
顾忍风走过去,那个光点是培育仓,幻觉中的培育仓金属外壳闪着圣洁的光泽。
他看到那只异宠,他熟悉的异宠,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毛茸茸的耳朵转了转。
他看到培育仓打开,小白冲着他招手,开心地喊他风子。
视线忽而转动,从小白身后走出另一个小白,脸上是清冷疏离的表情。
然后那个小白也笑了,如果没有一切苦难,程喻是不是就会如此开朗的笑?
所有的幻觉消失了,顾忍风听到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那么清晰,那么响亮。
眼前是他的小白,但也是程喻。
他轻轻地问:“顾忍风,你还想不想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