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音手枪发出的声音比打开一个易拉罐大不了多少，从别墅外面根本听不到。

但方惟就坐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多年的特种作战经验当然让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他当即脸色一变，还没等顾忍风阻拦就翻过沙发跑上去一脚踹开门。

“程上将！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能……”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空弹壳在地上咕噜噜滚开，程阙眼神里还有没消失的杀气。但小黑却没倒下，只是身体僵硬地跪在原地。听到方惟的声音，他抖了一下猛地转身。

“主人……”小黑显然被吓哭了，清亮的泪痕挂在脸颊两侧，从指尖开始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耳朵和尾巴也怕到炸了毛。异宠根本顾不得程阙手里还有枪，手忙脚乱地爬到方惟身后躲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顾忍风和楚纪南这时也进了屋，方惟忍了又忍，尽量控制好语气才开口，“程上将，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小黑。”

“是空弹，他没事。”程阙把枪扔给方惟，杀气在他眼中消散，他垂下眼睫，“如果不能演到以假乱真，我没办法放心。”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用手盖住眼睛，“江济帆和林鸩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做过多少残忍的事。从理智上说杀了这只异宠是最保险的方法，我本来以为我早就习惯了杀戮……”

“人在濒死的那一刻会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我看过Z－03的录像，原本的江济帆被原本的我杀死时，我记住了他的眼神，疯狂又扭曲。”

他的手指掐住眉心，“但射出空弹的一瞬，我从小黑的眼神里只看到绝望和悲伤，这是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来的瞬间反应。对不起，我想我应该相信你的判断。”

程阙的情绪稳定下来，挪开手看向对面的方惟，躲在他身后的小黑只露出一条不停抖索的毛尾巴。直到此刻他才能把这只异宠和江济帆彻底分开看待。

“如果自然法则就是强者吃掉弱者，那我相信小黑对你的心意更强于江济帆对这个世界的疯狂，强和弱并不是一成不变。”程阙顿了顿，“抱歉吓到他，另外，祝福你们。”

方惟心情有点复杂，他的小黑被吓成这样，他是不爽的，但他也明白对方的顾虑。因为他自己面对江济帆的人格时，也会法自控的感到愤怒。纠结了一会他想开了，蹲下去安抚小黑，“小黑很棒，你证明了自己，以后没人再吓唬你了，别害怕，主人永远和你在一起。”

哭成花脸的异宠抽泣着钻进方惟怀里，爪子抓紧了他的衣服。

顾忍风咳了咳打圆场，“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你们两个赶来这边还没吃饭吧？”

楚纪南也很会来事，“冰箱里有给小黑准备好的熏肉，方兄弟要不然先带他出去吃点？我给你们露一手，一会大家一起吃个饭。”

尴尬的气氛暂时得到了化解。方惟带着小黑换个房间安抚。楚纪南也去厨房做饭了，临走时关上了门。

顾忍风坐到程阙身边，伸手搂住他，“别想太多，最近这段时间钟泽飞也一直在给小黑做检查，很多的心理测试和脑波测试都证明他的确不存在双重人格状态了。”

这个结果程阙是知道的，当时还表示了怀疑。普通的异宠作为基因改造的性玩具，大脑智商早已经退化。而作为记忆转存容器的异宠则是伪装产物，耳朵和尾巴都是后期接驳的，大脑发育并不受影响。只不过程阙这个载体被江济帆恶意多动了手脚，对性的欲求和敏感度更高。

尽管当初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分裂出小白的人格，让主人格陷入沉睡，但两个人格也依然是出自同一个源头。所以程阙很怀疑作为载体的小黑能否产生独立的自我意识，而这个自我意识还强到能压过江济帆的意识。

钟泽飞给出的解释是，载体大脑还未发育完全时程阙的意识就觉醒了，他的思维先一步占据了异宠的大脑，后来经由小白彻底控制了载体。而江济帆苏醒的时间晚很多，先一步产生自我意识的是作为异宠的小黑，他也是在这个阶段遇到方惟，建立了对彼此的信任和情感。因此对于小黑来说，他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多重人格，后苏醒的江济帆成为外来人格。分裂的人格之间都可以吞噬弥合，多重人格更可以彻底进行人格抹杀。

钟泽飞还整理了很多病例资料，可程阙始终法放心，他坚持要求亲自试探一次小黑，因此才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大概还是疑心太重了，我本来不想伤害他们，我们能逃出来，也是靠他们的努力和坚持。”程阙把脑袋靠在顾忍风的肩窝蹭了蹭，“风子，我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

顾忍风低头啄了下程阙的眼角，“没有的事，方惟和我认识很久了，他会理解的。小黑很单纯，也不会记仇，以后你别再凶他就好了。”他想了想换了个更轻松的语气，“程教官知不知道自己很会凶人？我当年都被你凶得不敢接近你呢。”

程阙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结果你现在对我就像个八爪章鱼。”

顾忍风顿时露出坏笑，“男人不死缠烂打就不配有老婆。”

调情的玩笑冲淡了先前的紧张感，程阙靠着顾忍风的肩膀闭上眼，“风子，真庆幸我的人生里有你们的存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很少做噩梦了。”

顾忍风抓住了话题重点，“很少？就是说还是会做噩梦？”

“偶尔。”程阙抱住他的腰，“如果我一辈子都法忘掉那些事怎么办？”

顾忍风抚摸着程阙的后背，认真思考一阵才回答，“那我和小白就用一辈子给你全新的记忆，让你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些事。”

程阙闭着眼睛笑了。脑海中的另一个人格意识体——依然保留着毛茸茸耳朵尾巴的小白，也在对着他点头如捣蒜，并牵住了他的手。

是温软的手，就像少年时程喻伸向他的那只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午饭过后，楚纪南掏出几张船票，“航班检查太严，而且南洲辐射严重也容易出事，你们还是走水路吧。”

一共四张，是齐志远专门找渠道弄来的海运票，安全可靠，以出境考察的名义，楚纪南为他们办理了合法手续。

方惟已经给小黑做好伪装，遮住了异宠特征。顾忍风和程阙也都收拾好了，几个人向楚纪南道了谢，并请他代为向齐志远辞别。

绿森州出事后，国安局和特研处都施加了很大压力。齐志远事务缠身，现在正在开会，所以他们没办法当面告别，也是个小小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