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秀城位于联盟版图西端的边缘地带，这里四季分明，气候湿润宜人。早春三月时，路边的草丛已经冒了嫩芽，一片新绿色。

顽强的幼苗迎风舒展，年复一年延续着代代生命。

城郊一栋三层别墅，院墙内的绿植也抽了芽。地面的全自动喷水器正在旋转。飘摇的水柱在空中仿佛舞动的透明丝带。

顺着弧形的全景落地窗看进去，宽敞的客厅一侧墙是壁炉，另一侧墙上挂着一整面液晶大屏，里面播放着新闻。

“就天蝎M4导弹演习中出现的失误，近日，联盟最高军事委员会做出裁决令，撤销演习负责人唐守林的机械化集团军总参谋一职，但保留其上将军衔。军事特别研究处也完成了技术检测，确认导弹偏离原定坐标坠落的原因是推进器发生故障。请广大民众放心，军方的坐标校检程序采用最新加密算法，只会在人区进行试射，即使射轨偏航也绝不会出现误炸的情况。”音质淳厚的男播音员一丝不苟地念着新闻稿。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只能看到背影，黑亮的短发就像外面的草坪一样透出勃勃生机。他按了下遥控器，画面从军事频道切换到时政新闻。

“绿森州前州长办公室勾结前帝国漏网分子从事违法犯罪行为证据确凿，总统办公厅发出了撤销楚哲州长职务的正式公文，最高法院也已签发了逮捕令。”

“近日，非法组织光明之子高级成员纷纷落网。联盟政府致力于打造自由和平的良好社会风气，绝不姑息任何破坏人民安定的犯罪……”

貌美声甜的女播音员字正腔圆念着播音稿，似乎天下真是一片太平盛世。

男人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旁边吧台上的咖啡机响起滴滴的嗡鸣，他站起来转过身，英俊的样貌正是顾忍风那张脸。刚沏了一杯咖啡，大门被人推开，风衣上还带着点早春寒气的楚纪南走了进来。

“来得真巧，喝一杯吗？刚煮好的。”顾忍风晃了晃杯子。

楚纪南点点头，“原味的，什么都不加。”他走到沙发旁坐上去，接过顾忍风递来的咖啡杯碟先喝了两口，“手艺不，这里住的还习惯么？”

顾忍风坐到他旁边，往自己杯子里加了奶和糖，轻轻晃动咖啡匙，“这里很安全，还要谢谢你和齐局长，不然我们可藏不了这么久时间。”

楚纪南环视一圈，“他呢？术后复查还没结束？”

“嗯，今天是最后一次，如果没问题，我们也差不多该告辞了。”顾忍风抿了一口咖啡，“外面情况怎么样？”

楚纪南看了眼新闻，“明面上的就那些，老套路了。”他撇了下嘴，“伊甸园被炸了以后，地狱峡谷的辐射强度减弱了很多。特研处派人过去调查了一个多月。那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炸没了，钻洞都进不去。但张平还不死心，不肯把人撤回去。”

“不过你放心，根据共振音波扫描，确认爆炸彻底粉碎了伊甸园。”楚纪南露出淡淡的笑容，“并且你们都还活着，我很高兴。”

“真得谢谢你，即使天蝎M4发射了，你撤出去之后也没有走远，不然以我和程小白的状态，没人接应的话就算爬出地道也不能活着回来。”

顾忍风忘不了和程阙逃生的经历——从死亡的深渊向着唯一的出口挣扎前行。重伤的两个人一开始还能互相扶持，但凿开地下岩层的混凝土通道曲折起伏，伊甸园爆炸的冲击波又让地层不断震颤，腿伤不便的他最先支撑不住。他再次让程阙放弃他，独自逃出去。结果程阙也再一次反对他这样的提议。

不止程阙，小白也急得哭出声。异宠最后弯下腰把他背在身上用绷带固定，驮着他往前走。程阙腿脚利落，可在激战中腰背也受了伤，尾巴还断了，最后那段路他只能佝偻身体撑着墙面挪动，拖行的尾巴尖都被粗糙的地面磨掉了皮毛。

顾忍风身材高大，伏在程阙的后背沉得像座山。身材纤细的异宠凭借惊人的毅力一步一步硬是背着他爬到地道尽头。幸好出口在五公里之外，即使峡谷两侧都被导弹炸塌了也没波及到这里。半死不活的他们拨出通讯，原本以为警方已经全撤了，可没想到楚纪南仍停留在最近的安全距离，很快就带人赶来接应。

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是个真正值得信赖的伙伴。

一阵从楼梯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忆，两人回头望去。

穿着米白色休闲装的异宠跟着钟泽飞走下来，令顾忍风眼前一亮。

这是小白，也是程阙。今后他不再是异宠了。拆掉绷带和纱布，原本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完全消失了。他现在有属于人类的全新身份，名字叫程小白。

从伊甸园死里逃生后，两人在楚纪南的照应下被送到齐志远的私人别墅，在这里休养了两个月。尽管青秀城天翻地覆，每天都在抓人，但他们却被保护得很周密。

这栋别墅的二楼配备了正规诊所具有的大部分医疗器械，甚至还有专门的手术室。顾忍风顺利养好了腿伤，而程小白的断尾则做了坏死组织切除和尾椎修复手术。钟泽飞亲自操刀，顺便帮他做了耳道改造手术。钟泽飞将切除的异宠耳朵去提取生物组织，经过去除毛囊和整形成为人类耳朵形状之后再给小白接回去，完全没有排异反应。

身为外科专家，钟泽飞的整形术也可挑剔。程小白的耳道改造丝毫不影响听力。不过小白看到顾忍风，还是本能地动了动耳朵。

“风子！”他高兴地叫了一声，轻快地跑过来一头扑进顾忍风怀里。

顾忍风摸了摸小白浓密柔软的头发。发梢又长了一点，没了毛耳朵，摸头的触感更接近普通人。他亲了下小白的脸，“复查有什么问题吗？”

小白蹭了蹭顾忍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小白恢复得可好了！”

顾忍风看向钟泽飞，他的发小嬉皮笑脸，手插裤兜，一副和医生的形象不符的吊儿郎当样，“你还不信我的医术？别说异宠改成人，就算把人改成异宠也不在话下。”

顾忍风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医学是为了救死扶伤，别走歪门邪道。”

钟泽飞忽然发现顾忍风虽然还像过去那样有点死脑筋，可是同样的古板中多了些不明显的小表情，不由得想逗他。于是晃悠悠踱过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说起来做手术和复查的时候，我发现你领养的这个小家伙屁股又圆又翘，捏起来弹性十足。而且他被做过基因改造，有异宠的本性，你能满足得了他？”他挑了挑眉梢，摆出一副八卦脸，还带着点色情的揶揄。

“……”顾忍风脸色瞬间黑成锅底。

楚纪南没听清，但他发觉气氛突然有点不对，在室温急剧下降的觉里赶紧喝了口热咖啡。

“哎，顾大队长，注意保持风度，可不能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么开不起玩笑？”钟泽飞越看顾忍风这副像是要马上挥拳捶过来的架势就越想取笑他。

小白听觉敏锐，离得又近，这个时不时就显得不靠谱的钟医生的调侃他都听到了。他抱住顾忍风一条胳膊晃了晃，鼓着脸对钟泽飞说：“叔叔，你不要骗风子。”

“什么叔叔！”钟泽飞噎了下，“我就比他大5岁，有那么老？你得叫我大哥哥才对。”

小白一点不客气地怼回去，“5岁都有代沟啦，大叔叔正经一点好不好。明明尾巴动手术的时候都盖了单子，你还戴着手套，根本没有接触。”

钟泽飞瞪起眼睛，嘴角却带着笑意，“没良心的小家伙就知道护着他，谁给你做的手术啊。”

被小白这么一闹腾，顾忍风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钟泽飞以前就喜欢开他玩笑，时常会聊一些荤段子，催促他找个女朋友，过去他也都是一笑而过。但或许是和程阙在伊甸园的绝境里说清了彼此的心意，两个人格也达成和解，所以现在顾忍风已经把程小白看成伴侣，听到别人调侃小白心里竟然很不舒服。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计较，毕竟从前小白在钟泽飞那里做过很多全方位的体检，从特研处回来的那次连下体都做了内窥镜检查。可他就是想把这个小东西叼到自己身下护得严严实实，以后谁都不能再偷看。

楚纪南的终端刚好在此时嘟嘟响起，他听了几秒后指指门外，一个人出去接通讯了。

气氛缓和下来，钟泽飞也适可而止，顺着小白的台阶没再开玩笑。他表情严肃起来，“说正事，风子，你真的决定离开联盟了？”

“嗯。”顾忍风点点头，“在外人眼里，我和小白被认定死亡，留在这里反而危险。这段时间劳烦你给我们治伤，真的很感谢。论谁问你，都不要说见过我和小白，这是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钟泽飞眉头微皱着点点头，“我明白……”

他的视线从顾忍风身上移到小白身上，又看向落地窗外初春的庭院，片刻后轻轻在顾忍风肩上锤了一下，“瞧我还担心你，你是什么人啊，就算天塌下来你也有办法脱身。”

他伸开双臂：“这次分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我在鹰城还有手术要做，一会儿就得回去，不能给你送行了，跟我来个吻别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