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几天了，那两个人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怕了，不敢再来。瞬影有点烦躁。

他坐在洞窟边缘，下面是深渊，上面是灰蒙蒙的天。一个打开的食品罐头放在脚边，里面的东西像是被搅动过，但是没有少掉多少，因为低温，里边的汁液和固体物凝结成块。

凛冽的风不停灌入峡谷，地狱恶鬼似的呼号着擦过他冰冷麻木的脸颊。他拿起那个罐头放到嘴边，闻到味道的同时两条眉毛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

“嗖——”

罐头被丢出去，消失在暮色中的峡谷深处。

开始吃不下东西了。

他经常去看那些水妖，见过他们怎样从一个健康的人慢慢被辐射破坏掉。

最先坏的是内脏和皮肤。内脏细胞不能维持正常的新陈代谢之后，肠胃系统对身体里具有腐蚀性的酶不再有抵抗力，粘膜会脱落，接着会溃烂出血。就算能强忍痛苦，也很难再进食。

至于皮肤……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习惯了辐射环境的地鼠特有的灰白色坚硬皮肤，好像还挺顽强的。不过应该很快也会坏掉，会变得像泡烂的纸，肿胀、破裂、脱离肌肉。

等不了了，他按了按腰间的匕首。或许可以在凌晨的时候杀了洞底广场的警卫，用匕首破坏机甲里的控制盒。虽然不能毁掉机甲，但里边的神经组织应该会死掉。

只能做到这样了。

天色暗下来了。风变得更大，更冷。

他在风的呼啸声里听到了落石“簌簌”的声音，警觉地站起身探头观察洞窟外边的崖壁。

昏暗的天色里，突然声息跳进来两个人影。瞬影迅速退到背靠洞壁的位置，匕首出鞘，随时准备着一看清形势就发动攻击。

“瞬影。”来人之一叫出了他的名字。

从声音和身材判断，是那两个叫做顾忍风和程小白的。他们脱下头盔，露出明显化了妆的面容。皮肤和地鼠一样颜色，眼睛做不到地鼠中常见的豆子眼，不过拉长了，是接近自己那种狭长细眯的形状。

他仍然保持着预备战斗的姿势盯着他们，目光警惕。

那天是他抛下这两人先跑了，他不确定他们这次过来是继续之前的计划，还是来找自己算账。

顾忍风举了举双手，表示他们没有恶意，问：“那个叫铁塔的死了，你没有被怀疑吧？”

瞬影的目光来回在他们脸上逡巡，一会儿之后才稍微放松下来，但仍把匕首拿在手里，说：“没有。他们说是警察干的，最近都不让人出去了。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炸了伊甸园。”程喻简洁明了地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瞬影没有马上回答。程喻打量他，从他转动着眼珠思索的神情，以及反复放松又握紧匕首的指节判断这个地鼠不会拒绝。他只是在估量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可信度。

果然，没多久瞬影就问：“你们的想法是什么？”

三人在充当凳子的石块上坐下，由顾忍风把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军方演习，警方特别行动队，强力炸弹，近程导弹……瞬影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你们真不是政府派来的？”

“不是。”顾忍风说。

或许前来调查算是他主动申请之后由政府派遣，但与程喻一起摧毁这个帝国遗留下来的秘密基地确实是他自己经过思量之后的决定。

瞬影似乎还想再追问点什么，但最终没有问，只是和他们确认：“导弹发射时间是12号早上10点半对吧？”

“对。”顾忍风回答。

“现在是11号。”

“嗯，”顾忍风看了眼手腕上个人微型终端显示的时间，“晚上6点23分。”

瞬影吐出一口气，“行。我跟你们合作。但是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失败或者再延后，就没有下次了。”

程喻盯着他：“是因为你的时间不多了吗？既然确定合作，出于安全考虑，你最好能和我们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瞬影摊摊手，“我也没想着要瞒什么。我和我姐都在这里干活。她在一次意外中受到严重辐射，但我们根本不知道。直到她的身体很快出现了强烈反应，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里有两百多个地鼠，都是廉价的工具。人类根本不会给地鼠治病。我只能想办法去偷他们的药。我不懂哪些有用，只是把能拿得到的，用于治病的药偷来一股脑给姐姐吃。但是姐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的身体浮肿变形，皮肤溃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就连神智都混乱不清了。”

“以前我们跟其他地鼠一样，住在宿舍里。姐姐病了以后，同住的都搬走了，只有我住过去照顾她。”

“有一天我在干活，姐姐不知道怎么摸出去了。恰好那天西区因为电路故障发生火灾。等我找到姐姐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当成火灾中逃跑的水妖抓走了。——实际上应该有个水妖在火灾中被烧死，姐姐就莫名其妙被抓去补上了这个缺。”

“你为什么没有跟他们说明那是你姐姐？”顾忍风问。

瞬影原本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痛苦之色，“因为我知道他们能让水妖不死，而我那时候对这里还没那么熟悉，不知道有水魅这种药剂，以为水妖只是强辐射造成的。我想着等他们用药物使姐姐活下去，我再想办法把她带走……人类把地鼠看成低等生物，他们从来都没想过把地鼠做成水妖。如果他们知道姐姐其实是个地鼠，只会把她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