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地道的尽头也是一个深洞，比东区小很多，宛如一个倒置的漏斗，下面大，上面小。虽说洞里本来就比外面温度高，但这里一靠近就感觉到暖烘烘的，看来装有空调之类的设备。

与通道不同，这里所有墙面天顶都没有阻隔辐射的物质或设备，四周倒是有几个铅门。

“漏斗”底部目测直径不超过百米，铺着光洁的地砖，里边一圈栅栏围起一个小圆，像个畜栏。栅栏上用铁链拴着八个赤裸的人，铁链连在他们的项圈上。

这些人不管坐着还是躺着，身体都蜷缩成小小一团。程喻远远看去以为是异宠，稍近一些才发现全都是人类，有男有女，一个个骨瘦如柴，精神涣散，死物一样散发着恶臭。

再近一些还能看出他们的皮肤都像晒伤一样发红。有些已经溃烂，甚至从身体上脱落。

程喻胃里翻涌起来，连喉咙都几乎痉挛，他好不容易才压下那翻江倒海的呕意。

“呕……”

这是那些人里传来的呕吐声，并且不止一个。干瘦得脱了形的胸腹不受控地抽搐着，嘴里不断流出黄黄绿绿的液体。

一个跟他们一样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头套护目镜的矮个子从斜对面推开厚重的铅门走出来。他打开栏门，目标明确地走到一个被锁着躺在地上呕吐的人旁边，用手里的木棍把他从仰躺拨成侧躺。应该是为了防止他被呕吐物堵塞气管而窒息。

显然在某一个监控室里有人看到了这个人的状况，让这个地鼠出来处理。

那个呕吐的人被棍子拨弄着翻过身的时候，整个身体看起来软绵绵的，像脏兮兮没有骨头的破烂布偶，只有手脚微微抽动了几下。

地鼠没有为他止吐或者替他擦拭，只在旁边观察了几秒钟，确定他没有窒息，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状态，如果有仰躺的，不管吐没吐都拨弄成侧躺或者俯卧，然后就离开了，任由这些看起来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的人瘫在地上的呕吐物甚至失禁的液体秽物里，像晾晒的鱼干肉脯。

“这些就是……水妖？”程喻知道有这种“人”的存在，但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嗯。”瞬影对他们招招手，带他们走向通道和这个小广场的夹角，在角落里停下。

相对于东区，这边活动的地鼠很少，也没见到人类，大概就是因为这里辐射过量的缘故。

“他们就这么把人暴露在辐射里？”顾忍风难以置信地问。

“他们不算人，是材料，制作机甲的生物材料。”瞬影冷冰冰地纠正，“人类的药物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停止呼吸，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辐射，会有很多呕吐腹泻流血等等很恶心的身体反应，皮肤也会溃烂，又脏又臭，脱光了锁在这里比较好清理。

“这批已经注射过三次水魅了。他们大脑已经萎缩，骨骼软化了，神经组织也变异了。每天早上运到这里锁上，下午运回去。最多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剥离神经，尝试连接到机甲里了。”

注视着那些有四肢的肉块材料，程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由想起瞬影说过，夏娃里是他姐姐……

而瞬影此时脸上一片冷漠，看不出面对这些丢在强辐射区内的水妖时有任何怜悯或愤怒情绪。

这时顾忍风问了一句：“水魅又是什么？”

程喻在瞬影之前说话了，“水魅是一种药剂，注射之后，人体会发生一些变化。”

“你连这个都知道？”瞬影有点吃惊，“注射三次水魅，配合这里的辐射，神经组织能够变异到他们需要的效果。”

程喻说：“据我所知，地狱峡谷中心辐射量低到可以视，但是西边有些区域辐射很强，也很复杂，比如这里。除了多年累积的废料物质，还有来自星球外的。他们模拟不出来，所以才在这里建造了这么个地方。”

这里也是因为大气层损坏导致各种宇宙射线、电磁波、磁爆等等混乱且大量贯入而产生魔鬼光的区域之一。

地道里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一辆边斗三轮从东区方向开过来，声音在长长的通道里又闷又响。近了能看到驾驶的人是个矮个子，应该是地鼠。坐在车斗里的则是个身高惊人的大块头。他们也都戴着头套。矮的那个头套上是一个粗线条的红色圆圈。程喻估计这是地鼠们戴了头套后表明自己身份的标记。

边斗在小广场空地停下，一高一矮两个人下了车走过来。

“瞬影？”出声的是红圆圈。

红圆圈继续走近，问道：“你不是搬运组的，这时候在这儿干什么？”

“没事谁愿意来这里？”瞬影坦然自若地回答，“之前搬运组不是少人了吗？我找了两个带给组长看看。过会儿他不是要带人运水妖回去么，我在这儿等等他。你跟海盗出去了？”他朝红圆圈后边努了努嘴。

那个大块头身高绝对不会低过两米，透过护目镜能隐约看到一双凶狠的眼。右眼旁边斜着相当明显的一道粗粗的旧伤。海盗的名字大概就来源于这个伤疤。他衣服正面有一大块暗红印子，腹部位置特别粘稠，带着呛人的血腥气。

红圆圈说：“他之前巡逻受的枪伤没恢复好，发炎了，秦博士带着医疗组大部分人现在在西区，东区那边处理不了，让我带去找秦博士。”

“枪伤？”瞬影吃了一惊。但是那两个急着走，没打算和他说太多。

身上有未愈的枪伤，然而看不出有痛苦的感觉，还能像健康人一样稳稳地走路，再加上这不寻常的身高，都让程喻立刻想到了他们遇到过的那个神秘人。

他侧头看了顾忍风一眼。顾忍风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显然他和程喻有同样的想法。

海盗跟着红圆圈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他慢慢转过身，看向顾忍风和程喻。阴鸷的视线从护目镜里透出来，仿佛刀子想割开他们的头套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程喻和顾忍风眼神平静，但都暗暗绷紧了全身肌肉，警惕着这个人下一步的举动。

瞬影也吊儿郎当地站着看过去。

过了几秒钟，海盗转回去，和红圆圈一起沿着通道往右侧拐弯。

“呼——”瞬影眼睛还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吐了口气低声说，“这家伙是那些人类制造的怪物，以前有十个，陆陆续续死了八个，剩下两个。这个叫海盗，另一个叫铁塔，都是疯子，每天沿着地狱峡谷游荡，见了人不是抓进来做材料就是杀了。”

“那八个怎么死的？”程喻问。

“他们不会痛，所以有时候受伤了，或者在辐射区暴露久了，身体坏掉了自己也不知道，慢慢就死了。东区十一层有个实验室里有好多培育仓在运作，不知道是不是会造出更多这样的怪物。”

正说着，他们之前来的方向又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