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禾”，是程喻的名和字里各拿出一半组成的新名字。22岁的程喻用这个名字入境澜都。

烫卷之后染成红色的头发，耳钉，骷髅戒指，骚气夸张的窄身皮衣。这样的装扮太刻意，但合适。

叫俞禾的年轻人身材颀长，看起来偏瘦，但其实很结实，性子又倔，打起架来不要命。

他的脸上是少年时期少见的张扬。他大大咧咧地说话，恣意地大笑。

装出这个样子不难，他的哥哥程阙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本来的个性太沉闷，不是容易交朋友的性格，不像爱笑爱闹的哥哥，轻易能跟别人打成一片。而他需要尽快融入那伙跟“天梯”有关系的小混混里，所以很多事他会代入程阙的想法去做。

程阙会拍着伙伴肩膀咧嘴露着整齐洁白的牙齿大笑，程阙会因为吃到喜欢的食物就开心地哼歌，程阙会觉得不管多难的事，咬咬牙熬过去就会好……

他一直很难想象这样的程阙喜欢的工作是孤单单独自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追踪拍摄罕见的野生动物。他远离人群，却从不觉得孤独。他顶着一身树枝草叶连续蹲守几十个小时，只为了拍到一张照片。他也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徒手在悬崖峭壁上攀爬，眼镜相机终于捕捉到精彩的镜头后，他一个人站在峰顶开怀畅笑……

程喻熟悉程阙，就像程阙熟悉他。卧底那两年时间，他模仿着程阙为人处世的方式与魑魅魍魉周旋时，觉得这个从出生前就与他相伴的哥哥仿佛一直在他身边支持他，陪伴他熬过最黑暗的时光。

几个月之后他成功加入“天梯”，但也从此步入泥沼。

那的确是程喻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明明是个人类的身体，却不得不四肢着地到处爬。明明没有尾巴，却不得不晃着屁股，让肛门里插着的假尾巴摇动起来。

“来，比比看谁最像狗。是小鱼，还是小福。”

猥琐下流的声音起着哄，口哨声也此起彼伏。

小鱼是他的绰号，小福是一只异宠。他们一起赤身裸体撅着屁股趴在人群中间，伸着舌头舔舐送到他们嘴边的任何东西，也张开嘴接纳插入他们口腔里的任何东西。

“叫两声。”

“叫啊，贱狗。”

“汪汪汪。”

“真乖，张嘴，赏你好喝的。”

臭烘烘的温热尿液劈头盖脸淋下来。

眼睛猛地大大睁开。

胸膛剧烈起伏。额上有薄薄的汗液。

程喻侧过头，遮光窗帘严严实实挡着全部窗子，但房间里已经不是纯黑，天应该已经亮了。

旁边躺着顾忍风，两人各盖一床被子，中间隔的距离差不多能再睡下一个人。

昨夜敲定未来暂时的队友关系后两人简单交换了一下信息。天快亮时决定休息几个小时再继续讨论。这个身体和顾忍风睡一张床也有半年了，没什么好矫情的。凌晨大家都疲惫，程喻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要了一床单独的被子。

他是仰躺的姿势，尾巴骨被身体压得发麻。于是他翻了个身，背对顾忍风蜷成虾米。

如果他醒过来的时候，这个身体是条只会赤裸裸地在地上爬，随时随地露出性器发情的狗，他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把那个由他一部分意识所形成的人格吞噬掉。

但不是的。

被叫做小白的这只异宠穿着干净合身的衣服，自然而然站立、坐卧、迈着两条腿走路。他每天都在认字，练习说话，运动，甚至在厨房里做饭烤饼干。他的身体敏感，轻易就会产生性欲，但竟然能学会一定程度地克制欲望。

Z－03负责人江济帆对这只异宠的身体做手脚时脸上戏谑的表情，程喻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看，我把他大脑这一块动过了，将来这个大脑依旧会生成丰富的神经元，但不会产生自己的思维意识，方便你的记忆思维占有这个大脑。

“另外，异宠的基因我已经用最新的‘基因剪刀’技术编辑和插入这个身体大脑和各器官干细胞，而且这份异宠基因特别经过了二次改造，等你醒过来会发现，你已经变成一条只会发情的狗，你会比普通的异宠还下贱，还淫荡，没有东西塞满你的身体你就会比空虚，即使以程上将的意志力恐怕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状况。哈哈哈哈……”

他得意洋洋，“但是我不会重新编辑我的载体基因，等我苏醒，我就能彻底控制我的载体。我会找到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狗狗上将，把你带去‘伊甸园’。在那里你可以继续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永生。

“你的大脑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谁，但你的身体只会流水发骚，哪怕是剧烈的痛苦也会让你产生强烈的欲望，淫荡下贱地乞求所有人使用你。

“怎么样？我苦心研究多年，终于得到完善的记忆思维提取及转存技术，加上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基因改造，上将身为如此伟大的科学成果实验体，应该觉得很荣幸吧？将来你也永远都只能做我的实验体。哦呵呵呵呵……”

他的目光亢奋疯狂，五官在那狰狞笑容中已经显得有些扭曲了。

然而小白并没有成为江济帆预想的样子。

是顾忍风的缘故。

他把一条狗变成了人。

程喻还记得，十八岁的顾忍风额头上冒着汗，在他面前因为紧张而语速过快地说：“我想当个军人，就是想做一个守护者，守护了国家，也就守护了家庭，守护我的父母兄弟。”

这个小白也已经成为他想守护的对象之一了吧？

甚至，是他爱的人……

程喻睁着眼，耳边是顾忍风缓慢平稳的呼吸声。竟然睡得这么沉。忘了躺在他身边的自己是对他有过杀心的吗？

那天从他壁柜里拿了那把曾经击穿过亚当的雷神.80，从小阁楼窗帘后边瞄准了顾忍风的头部。有那么一瞬间，程喻是想扣下扳机的。

即使换了一个身体，他的生命依旧太过沉重。他不能让任何不可触摸的飘渺情感成为阻碍。

昨晚交换信息时，关于他要去地狱峡谷的目的，他避而不谈，只说与顾忍风的目的不冲突。

毕竟顾忍风是联盟的军人。这个人当年对于成为军人的那种向往、热忱和坚定，眼睛里因此闪耀的光彩，和年轻的程喻简直一模一样。这是个可以为国家利益献出生命的军人。所以，他不能轻易说出自己的目的。

而顾忍风的任务不难。他说：“总统要的是政绩。任何有价值的发现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得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地狱峡谷情况复杂，单靠他和方惟，这不容易做到，可是有自己在，难度会降低很多。

程喻只希望在顾忍风完成任务后，不要成为他达成自己目的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