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Z－03在进行的研究内容之一是记忆思维的提取和转存之后，我才查的这方面资料。”

方惟坐在他的工作间里，椅子转成背对桌子。顾忍风坐在他对面。

“在最广泛的意义上，记忆存在于大脑整个连接结构的独特性当中；这种连接结构即所谓的连接组。要保存和提取人的记忆思维，就必须完整地保存和记录这些连接组。目前世界上公布的成果只有对死亡或者即将死亡的人类大脑进行保存和通过大脑切片来绘制连接组图谱。最后导入AI，通过复杂的运算模拟所提取的记忆思维模式。这从根本上来说，死去的人还是死去了。留下的只是一些记忆和思维模式。”

方惟摊摊手，“简单来说，世界上还没有公布过成功以活人为载体转存另一个人的记忆思维的例子。

“我整合了特研处还原的数据和我的，得到的是Z－03实施过活体转存的操作，最近一次时间是一年前，就在Z－03被我们封闭之后。次数不知道，过程、具体内容、方法都从得知。他们的设备和记录都被破坏得太厉害了。”

顾忍风思索道：“一年前实施过这个操作，怎么能确定受体就是培育仓里的异宠？”

“人哪怕只是眨一眨眼，就能将所见转换成神经系统中的电信号。这些脉冲携带着代表周围环境特征的信息。每个人看到同一个东西产生的记忆都带着个人化的特征。而且记忆是时刻都在产生和储存的，可想而知这些信号的数量有多庞大。

“我在光脑上面做过模拟，假设帝国已经拥有完整提取人的记忆思维的技术，我模拟的时候先采用AI作为受体，也就是载体。完整提取出来的记忆思维导入之后，AI负担不了那么庞大的运算，结果就是宕机或者崩溃。

“后来我又模拟导入成人大脑，结果就相当于一个大脑里装载了两个大脑的记忆思维。光脑可以安全地同时运行两套操作系统，人脑不行。作为载体的人脑会产生思维混乱，最终导致精神分裂甚至脑死亡。

“但是我的模拟有成功的例子。”

“异宠吗？”

“准确说，是大脑刚刚开始发育的胚胎。

“那个时候胚胎还没产生自我意识，没有记忆，没有个体独有的思维方式。导入完整提取的记忆思维，就相当于把这份记忆思维放进一个空房子，让它成为这个空房子的主人。”

顾忍风：“根据收容所的检查报告，Z－03里的异宠在我们进入Z－03的时候，在培育仓已经有半年多了。培育仓里的营养液有激素，也就是说，如果是封闭时进行的操作，他们那时候已经不是胚胎，也就不是空房子了。”

方惟点头：“人类大脑在胚胎时期就开始形成和发育，从这方面来讲似乎可以说不是空房子了，但是大脑的整个发育过程会不断产生新的神经元，也就是房子一直在建造和扩大。人类三岁左右开始产生记忆，在那之前，大脑这座房子可以说是没建好的，也几乎是空的。收容所的报告我也看了，我们封闭Z－03的时候，异宠的发育程度换算成普通人类只有一岁多一点。”

顾忍风又陷入沉思，好一会儿说：“你还记得我们在钟医生那里的讨论吗？那时候钟医生发现异宠除了做过脑部手术，尾骨也有接驳痕迹。我们当时得出结论，那几个异宠都是后天改造而成。目的有可能是为了逃过联盟的审讯甚至研究。毕竟异宠不算人类，正常情况下，联盟只会把异宠送到收容所。”

方惟接下去说道：“对，P级异宠拘束并不严厉，如果记忆思维转存成功，他们可以想办法逃跑。”

顾忍风说：“最起码会大概率能活下来。”

方惟说：“所以那几个异宠也许可以分别与一个Z－03里的尸体对应。Z－03里都有谁？”

由于特研处的在意，顾忍风也反复看了许多次Z－03的相关资料，方惟问起时，他便脱口而出：“研究所所长江济帆，帝国上将程喻，还有五个研究员。”

方惟看着顾忍风：“所以你觉得小白和小黑会是谁的载体？”

……

深秋的夜空是一年里最清透的，能看到的星也最多。

顾忍风开着他的小破车行驶在外城区冷清清的路面上，车窗外的天空有星星隐约闪烁的光。西边的魔鬼光也格外明亮绮丽，宛如遥远天穹上的童话仙境。

永生曾经也是童话。完整提取和转存记忆思维将使这个童话成真。

但顾忍风透过科技璀璨的光芒看见了美丽童话背后的血腥。

最早的技术是玻璃化固化神经连接组然后通过大脑切片来绘制连接组图谱，这会导致记忆提供者的死亡。从这里为起点，到达能够真正实现靠提取转存记忆思维方式达到永生的过程中，有多少人为此死亡？又有多少大脑被活生生切片？

一排一排的培育仓，里边污浊的液体浸泡着皮肉烂尽的白骨。

敲在腿上的帝国军方暗码。

右手同样灵活但还是本能习惯使用左手……

更多的珠子被串起来。

……

客厅亮着灯。

小白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遥控器，百聊赖地切换电视频道。

“白。”

顾忍风反手关上门叫了一声。

对方的耳朵支着，尾巴也没有摇，转头看过来的眼神清亮，有隐约的锋芒。

顾忍风头皮一麻，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小白最早出现的那个人格。

顾忍风站在原地，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微微攥起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汗湿。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镇定淡然的小白，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时竟然出不来声音。

小白也没说话，只是放下遥控器，上下打量顾忍风，明显在揣测他的心思。

沉默像有形有质的透明胶状物填满了整个空间，甚至填堵了顾忍风呼吸的通道。心脏却跳得比预料的快。

小白意识到了什么，挑了挑眉，等着他开口。

“你……你在等我？”

顾忍风的声音干涩。略为沙哑的音节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来。

“对。我们不是说好要谈一谈么？”

“你是程……程喻。”他开门见山。

对方眼里流露出惊讶和赞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