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忍风躺着没有动，他有点迷茫。

就算小白是条狗，就算他学会了和人类一样说话，一样走路奔跑；就算他很乖很听话，也懂得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法律也只会规定他出门时必须被人牵着项圈上的牵引绳，不会有保护他生命的相关条文。

顾忍风从怀揣军人梦、英雄梦的十多岁开始，就想过随时可以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牺牲自己的生命。成为军人后更是在心里早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然而他突然发现，他似乎没做好为了国家把他的狗送上实验台的准备……

哪怕拿我去做实验……让我去代替他也好啊……

他侧头茫然看着半幅窗子外最后一点抹布似的污脏的云霞。

终端的信息声又响起来了。密集的，焦躁的。

是方惟。

“老大，怎么办？”

“收容所说没办法，我们怎么办？”

“老板早上话里那意思是不是说小黑他们回来了也是大脑被破坏了的？”

“老大！老大，我不行，我受不了。我他妈没养过狗……可养了就舍不得……”

顾忍风叹口气，回复他：“先别急，明天早上我们去特研处要求探视，看看情况。”

又说了几句，把方惟安抚好，顾忍风拧着眉想了想，起身下楼，进了书房。

他打开桌上的光脑，登入内部网络，搜索栏输入“Z－03”。

相关资料不少，但都是明面上的。他大略扫过去，视线只在程喻骸骨的照片稍稍停留了几秒钟。

断能的培育仓里，人类的尸骨……

有不明显的脑部手术痕迹的异宠……

特研处在Z－03里究竟发现了什么？

当时的帝国政府哪怕已经倾覆在即，也要毁掉各个研究所的设备和资料。联盟政权有所发现后也将其归入高度机密……

他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曹浦阳说过，枪弹痕检证实研究所有三个人是被程喻的手枪射杀。Z－03的许多设备也很可能是被他驾驶的亚当摧毁，法还原。程喻在被自己追击时为什么不往更好的路线逃走，反而进入没有退路的Z－03？又为什么杀死里边的人，毁掉设备？他是在执行帝国政权要求毁灭研究所资料的命令吗？

假如光明之子的核心成员就是帝国余孽，又假如推测正确，他们在某个地方隐藏了一个秘密基地，那里会不会有和被毁掉的研究所里一样的或者类似的东西？真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是不是就能知道Z－03的秘密，找到相关问题的答案？

光明之子？

顾忍风又想起了一个与其有关的人。

他在搜索栏输入“曹轩”两个字。

搜索结果为0。

顾忍风皱眉，想了想又输入“庇护所”三个字。

这次不是0了，但出来的资料不多，只有区区半页。他从头到尾浏览下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以置信。

庇护所案子相关资料上唯一提到的，可能与曹轩相关的内容是：“……在国安局卧底人员协助下，警方破获了异宠连续失踪案，捣毁垃圾区一处异宠藏匿窝点……”

卧底？

那天曹轩没有挖掉小白的芯片，不止保住了小白，也让警察和顾忍风通过芯片的定位端了光明之子贩卖异宠前临时的关押点。这是一件大功，足以让他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但也不可能完全抵消他加入光明之子成为外围成员小头目的罪行。

亲身参与那次事件的顾忍风很清楚，曹轩不是卧底。

但他也明白，把曹轩变成卧底身份不难操作。而且这样一来，他可以避过所有处罚，同时曹浦阳也不会被他连累。

只是，给自己儿子做过那样一番改头换面操作的国安局副局长，早上是怎么能够义正辞严地用国家大义，人民利益来批评顾忍风和方惟的？

顾忍风又在光脑上操作一番，查到了曹轩一个月前的出境记录。

心脏的跳动有点沉，一下下锤着胸腔，闷痛得难受的感觉有点像那一年，他知道了皇家大剧院炸弹最终爆炸的真实原因，是帝国谈判人员的有意引导，好为帝国出台武力清剿反政府组织的法案制造理由。

顾忍风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整个人走进了一片迷雾里，原本看得清清楚楚的道路突然模糊不清。又像坚固的大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蚁啃出了数洞眼，风一吹，就危险地晃动起来。

他轮流掐着眉心和太阳穴，感到躁郁不安，头痛欲裂。午夜后，他勉强自己上床休息。

他知道，如果想尽快把小白和小黑救出来，他将不得不面临一场战斗。

次日一早，顾忍风和方惟来到特研处。

他们在大门外就被拦住了。

门卫尽职尽责，要求他们提供通行证，或者上级特批指示。

门卫言语客气，态度懈可击。顾忍风要求与特研处处长张平通话。门卫表示领导很忙，未必有空接听。

在顾忍风的坚持下，门卫接通了处长办公室的电话，说明了大门这里的情况，“嗯嗯好好”地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对顾、方二人说……“处长在开会，等他有空了会联络。二位可以等等，或者先回去？”

他们当然只能选择等待。

而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雾霭在阳光下散尽了，紧闭着的黑色铁艺大门像怪兽龇着牙的大嘴，不时张开来让“有资格”的人进入。顾忍风和方惟靠在门边的墙柱上，怒气越积越盛。

“操！冲进去！”又一辆车开进去时，方惟忍可忍。

“冷静。”顾忍风拦住他。

门又缓缓关上了。

方惟甩开顾忍风，上前几步，猛地一脚踹在门上。铁门“咣咣”地摇晃着响了几声。

“你干嘛？”门卫冲出来指着方惟喝问。

顾忍风挡住立刻就想冲上去干架的方惟，压抑着脾气对门卫说：“麻烦再联络一下张处长。”

“张处长说了，有空自然会……”正说着，门卫室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门卫从窗口看了一眼，转头冲顾忍风嚷了句：“这不张处长打过来了？”他伸胳膊把电话拿在手里接听，随后递给顾忍风。

“探视？”电话里张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它们是来配合研究的，不是在宠物医院住院的宠物，没有探视的必要。请回吧。实验结束之后会给你们送回去的。”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完全不给顾、方二人说话的机会。

“妈的！”方惟气得跳脚，“逼急了老子杀进去！”

“别闹！”顾忍风低喝。

方惟眉毛倒竖，“这么怕我们看到，那个实验一定有问题！”

顾忍风低头思索了片刻，拽着方惟胳膊把他带离特研处大门。

“你黑进特研处网络大概要多长时间？”顾忍风低声问方惟。

方惟一愣，有些不相信，又有些激动地看向顾忍风的眼睛，“老大？！”

“我没开玩笑。”顾忍风思忖着说，“他们里面到处都是监控。实验大概也会有录像记录作为资料。我想看看小白他们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