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预料到他们会来,方惟才刚刚按下门铃,曹浦阳家的大门就打开了。
一直以来是曹浦阳在他们和特研处之间斡旋。他是为他们说过话的。
“为什么?”曹浦阳重复了一遍方惟的问题,才一字一顿地说,“因为这是国家的事,不是你们个人的事!”
他神情严肃,“对,你们领养那两只异宠是走正规流程经过正规程序,这没问题。所以特研处这半年只定时问你们关于他们的情况,但没有强制要求你们把这两只异宠交出来。能为你们争取的,我也尽量去争取了。
“但是特研处在Z-03的发现对国家来说很重要!必须想方设法拿到尽可能多的资料。现在研究工作需要用到这两只异宠,你们当然应该配合他们!
“别忘了你们是军人,要有为了国家利益虽然牺牲生命的觉悟,两只非人类的异宠算什么?你们就这样视军人的天职,视军队的纪律,视国家的法律,为了两只玩物在特研处闹事?你们把自己当什么了?旧帝国斗鸡走狗的权贵吗?”
曹浦阳义正辞严,一口气说完,胸膛还在激动地起伏。客厅里一时陷入沉闷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顾忍风深吸一口气,问:“特研处在Z-03里发现了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深渊’是一把利刃,要做的是披荆斩棘,其他的事情交给伙伴和战友。各司其职,团结一致,国家才能站稳脚跟,日益强大,保护每一个公民。”
方惟闷闷地说:“我不可能一直是利刃,刀收回鞘里之后,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欲。特研处可以要求我们协助,但是不应该用那些欺骗、胁迫的手段来对付我们。难道我们就不是他们的伙伴和战友吗?”
曹浦阳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他们不对,但就是因为担心你们感情用事,所以他们才想先把异宠带走,之后慢慢解释。”
“那么他们要做的实验是什么?”顾忍风没有纠结于像方惟那种不甘、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他盯着曹浦阳的眼睛,问出耿耿于怀的第二个问题。
那是一种穷追不舍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听了你的命令把异宠留给特研处,但你们不能什么都瞒着我。
曹浦阳脸上有点绷不住,他不着痕迹地别开眼,低头摸出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夹在两根手指之间。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特研处的军事设备组发现,Z-03那几个装过异宠的培育仓有脑波记录功能。也就是说,异宠在仓里时,他们的五感传递到大脑引起大脑感知和活动而产生的脑波会被培育仓记录。但是Z-03里用于读取这些记录的设备都被损坏了。特研处日夜研究,自行研制了一套设备,但因为时间仓促,技术上还做不到直接从培育仓设备上读取,需要连接培育仓那个脑波记录设备与对应的异宠大脑,才能以动态图像的方式读取存储的脑波记录。那么即使异宠没有能力说出当时Z-03里的情形,也可以通过他们的脑波记录去还原。”
顾忍风震惊之余继续追问:“这个设备制作出来多久了?经过多少轮实验?安全吗?”
曹浦阳用拇指摩挲着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没有说话。
顾忍风忽然就明白了。
“他们手上的两个异宠,一个成了植物人,另一个呢?是不是在测试这个设备的过程中也出事了?他们没有了可用于实验的异宠,所以他们对于我和方惟的异宠势在必得?”他的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轻颤,“时间仓促……技术上达不到……所以他们只要读取培育仓的脑波记录,至于异宠会不会受到伤害,他们根本不在意,对吧?”
“风子!”曹浦阳低喝,“你别忘了,异宠根本不是人类!他们只是和人类长得像!你会考虑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有没有受到伤害吗?”
“不是的!”方惟瞪圆了眼睛争辩,“只要肯教,他们也会走路,会说话,会思考。”
曹浦阳掐着眉心,神情显得十分疲惫。他说:“小方,你不用跟我闹,那两只异宠的归属不是我能决定的。特研处是个独立机构,只有总统有权给他们下命令。对Z-03的研究不惜一切手段。——这是总统的指示。特研处到今天才带走你们那两只异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前面死了一个,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特研处肯定会更加小心保证他们的安全。就算有什么损伤,应该也不会致命。万一那两只异宠大脑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你们觉得养着没意思了,大不了让收容所回收,重新领养一只。不过是个玩物,收容所里多的是,有什么好介意的?能跟国家利益相比吗?”
他颇有些失望地看着顾忍风又说:“风子,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你,心目中没有什么能比国家和人民的大义重要,也从来不会做任何违反法律、制度的事,你……”
“老板,”顾忍风打断曹沛阳的话,“如果我们就是想把异宠接回来,合法渠道是什么?”
他显然并没有把曹浦阳的话听进去。
曹浦阳一阵气结。
他手指一用力,把手里的香烟掐断。烟丝的味道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他把断开的香烟放在鼻子下面嗅。烟草的气味使他有些烦躁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吁了一口气,说:“去收容所提出申请,让收容所出面去交涉。那两只异宠是作为国家重要机密研究项目的相应实验体被留在特研处的,你们争不过,不如从异宠领养条例去试试。如果还是不行,就放弃吧。除非总统亲自下命令,否则他们一定会把实验做完,拿到结果。”
“好。谢谢老板。”顾忍风轻声说。
方惟还想再说些什么,顾忍风阻止了他。
“走吧,去收容所。”他和曹浦阳告辞,拉着方惟离开了。
广场上还是那么多人。有些是成年人或老年人带着孩子在玩耍,有些是步履匆匆的行人,也有乞讨的流浪汉,进行乐器演奏的街头艺术家。
时不时还能看到被牵着绳子爬行的异宠。他们乖乖地跟在领养人脚边。不管是常见品种,还是少数肤色样貌等比较特别的品种,每一个都有完美的五官和身材比例。虽然穿着简单的衣服,却完全没有人类的感觉。
顾忍风想起他牵着小白去办理正式领养手续的那一天,西边天空的魔鬼光分外炫丽。
往收容所所在的街道走过去时,顾忍风听到耳熟的激昂愤慨的声音。
还是那个年轻人,在广场一角用几个木箱子垫了个台子,拿着个手持扩音器,站在上面用满怀激情的声音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