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研究所的确没有另外的出口，中央换气设备也明显早早由于各种损坏而停止了运行，亲眼看到程喻进到这个研究所，亲眼看到骨架上套着程喻军服的顾忍风还是怀疑他究竟死了没有。

Z－03与外面连接的电路早就被“深渊”截断了，损毁严重的内部储存的能源不可能足够维持整个研究所运行半年之久。而整个Z－03只有这个房间的五个培育仓还在运作。显然其他房间和其他培育仓的电路损坏使得这五个培育仓幸运地拥有了足够的能源，维持了里边生物的生命。

不，靠近了仔细看，他们发现只有四个培育仓里是有生命的。第五个是空的。

都是异宠。

三个雄性，一个雌性。

人类青少年的体型，纤细，苍白，有着各不相同的美貌的脸。雌性那只在苗条的身体上高高耸起一对巨大的乳房。

顾忍风视线被其中一个吸引住。

这是个雄性异宠，和别的异宠一样，有毛茸茸的立在脑袋上的耳朵，有从尾椎延长出来的尾巴，有精致好看得像是工艺大师雕刻出来的五官。

唯一不同的是，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透过在微弱灯光下有些泛蓝的营养液，懵懂辜，又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地注视着顾忍风。

其他的异宠在离开培育仓之前，眼睛都是紧紧闭合的。顾忍风扫荡过不止一个异宠培育所，从来没有见过在培育仓里睁着眼睛的异宠。这是唯一一个。

哦不，还有一个，就在它旁边的培育仓里。但是这一个的眼睛只睁开了一道缝，能看到一对没有焦点的眼珠子。

顾忍风顺着整齐排列的培育仓看下去，失去能源，停止运行的其余培育仓里，营养液浸泡的都是森森白骨，显然因为断能而死亡。他甚至想象了一下密闭的培育仓打开后，那味道会有多么令人作呕。

那么这是一个普通的异宠培育所？只不过建在了地下？

设备以及大量的培育仓似乎都说明了这一点。顾忍风却还是觉得不知道哪里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他转了一圈，又回到疑似程喻的那副骸骨旁。

程喻身上的军服是深褐色的帝国城卫部制服，而非墨青色的军队制服。他当时已经不是帝国第九军军长了。

那一天，他驾驶了一架轻型机甲与顾忍风对战。

机甲被顾忍风击伤，掉落的部分残骸留在研究所外，被联盟军缴获。但机甲的技术对于联盟来说还是盲区。甚至在帝国这边，也没有人使用过机甲作战。程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帝国覆灭后，联盟找到了机甲研究中心，但那里已经被帝国抢先一步彻底毁灭，只留给联盟一些法还原的碎屑。

顾忍风推测机甲技术并不成熟，因此帝国才没有建立机甲武装。

这样的情况下，机甲应该只有极少数参与研究的人员才知道如何驾驶，那么长期只出现在训练场或战场上的程喻是怎么能够在劣势下熟练驾驶机甲与顾忍风对战，落败后又顺利逃到这里的？

他当时驾驶的机甲呢？

顾忍风没有在Z－03里看到任何可能是机甲部件的东西。他最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厚厚的碎片，军靴划拉了几下，吩咐队员们尽可能把地上的金属碎屑扫开，减少踩踏。

他怀疑那台机甲已经被粉碎。

疑似程喻的那副骸骨，头骨掉在地上，但由于衣服的存在，上半身还靠着墙壁。顾忍风仔细打量着，想象着程喻靠墙坐在地上的姿势。应该是肩膀松松垮垮，有点懒散的。神情可能是惯常的那种所谓的淡漠。

地上有各种垃圾和碎屑，指骨散落在其间。顾忍风的脑海里拼凑着程喻的指骨，还原出骨节分明，却显得不太有力量的一只手的样子。他突然留意到，几张覆盖着灰尘的废纸下，露出一把手枪的一小部分。手枪的位置就在指骨旁边。

自杀？

认为活下去最重要的程喻，自杀？

完全没有生命的骨骼沉默着。

虽然Z－03被“深渊”完全封闭，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活下去吗？

比如，扯出培育仓的氧气管道给自己用。身为鼎鼎大名的神将，联盟未必会处死他。以他的才能，只要愿意投向已经站稳了脚跟的联盟，他肯定能活下去。

那么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顾忍风视线从地上的白骨移开，再度看向那个睁着大眼睛的异宠。异宠口鼻处冒出两串细小的水泡，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顾忍风心里一动。

这个异宠或许看到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假如它不是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才睁开眼睛的话。

斟酌再三，顾忍风没有把自己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报上去。

之所以说是异想天开，是因为帝国在制造这些异宠的时候就在基因上做了处理。它们纯粹作为物品被制造出来，除了没有生育能力之外，大脑可挽回的低智。顾忍风想知道这只异宠看到过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由联盟建国已经半年，当初的帝国皇帝已死，内阁首相已死，还有许多官员和军队将领，不是死了，就是转投联盟这边。一旦化验结果显示那副白骨属于程喻，那么这位唯一生死不明的帝国上将的死，将为荣耀帝国完全彻底的覆灭画上句号。

联盟想知道的也只是那个化验结果而已，没有人会关心这深埋地下的建筑内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顾忍风想知道。

出于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探询这段本该就此被埋葬的过往。

培养液里带有激素，异宠从一个胚胎发育成宛如人类十来岁这个阶段所需时间只要半年多。之后异宠的身体发育会减缓，和人类相似，甚至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