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忍风把特研处安保图的漏洞全部看完,又仔细再看了一遍平面图,才点开了幽灵发来的报告。
第一份报告是程喻从出生到死亡每一个人生节点的记录,现在传过来的第二份报告则是一些非常琐碎的内容,从他的爱好、习惯到他的人际交往、衣服鞋码,能查到的都记录了。此外,在第一份记录里关于程喻卧底的经历只提了一行字,第二份报告里却有整整一页。
顾忍风大略看了第一遍,整个人脑袋有些发懵。怔了片刻从头仔细又看了一遍。
这是程喻?
这是那个冷冷淡淡的程教官?
这是那个制服总是穿得整整齐齐,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程教官?
顾忍风闭上眼。
十年前的那张面容,他的春梦里那具苍白里泛着红的身体,制服整齐锋利的折痕,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颜色淡薄的唇,天梯总部熊熊燃烧的烈火,破碎的大楼轰然倒塌,满地残垣断壁……种种画面裹着他的心脏揉成一团。
虽然他知道做卧底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但时至今日,他从那一页报告上才仿佛看到了程喻染血的脚印,一步一步多么艰难地走到最后。
似乎有什么疑团解开了,但似乎又产生了新的疑团。
顾忍风睁开眼,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必须先把两只异宠救出来。看特研处的架势,七天的实验加审讯,小白和小黑绝对不可能完好损地撑过去。他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不久他接到一个预料中的视讯通话,与对方交谈了半个多小时。
晚些时候方惟也发了信息过来,是几段周泰安的语音通讯录音。
“老大,你预料的没,周泰安那个老狐狸果然还是不肯出手。”方惟忿忿地说。
顾忍风说:“他想等到最后一刻,可以出最少的力,拿最多的好处。政客的盘算和投机的商人没什么不同。”
结束和方惟的通讯,顾忍风凝视窗外,长夜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明。
但即使如此,即使要走上最危险的道路,他也必须保护他的小白,带他回家。
针对Z-03最后两只异宠进行实验和审讯的第五天一早,张平在例会后留下神经系统研究组的冯组长、郑博士和他的四名助手。
“现在实验能开到几档?”张平语气阴沉,他刚才和总统汇报时,被严厉训斥一顿,这会儿眉毛拧得能挂秤砣。
郑博士:“一个六档,一个只能勉强开五档。”
张平:“六档那个,今天必须到九档,情况稳定就十档。五档那个试试八档。”
郑博士:“这太急了,他们大脑会有严重损伤,会影响读取的画面完整度。”
张平声音提高了:“现在舆论压力很大,我们这边迟迟没有进展,总统先生很生气!必须尽快拿到结果。反正只要到八档都会脑损伤,干脆靠功率来强行提升清晰度。只要读取出来了,脑死亡也所谓。至于审讯,先停了。”
讨论中途张平接了两次语音通讯,都是门岗那边的消息,说门口外面聚集了很多抗议的人,闹得很厉害。
张平更加恼火,拨打通讯把警卫队长臭骂了一顿,让他把大部分人手都调过去维持秩序。同时报了警,要求警方尽快过来处理。
“今天的实验我要看全程数据,博士请务必竭尽全力。”张平最后甩出这句话。
会议结束后,助手把两名异宠带到实验室。
郑博士一边亲自检查仪器一边问助手:“灌洗干净没有?今天强度大,肯定会失禁,别弄得到处脏兮兮的。”
“洗干净了。”
“绑上去吧。”调试仪器的男人没有回头,只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知道是他的助手在解开实验体四肢上的镣铐。
Z-03里一共发现了四只异宠,最后这两只比先前那两只聪明得多,会说话,能站立行走。如果是因为领养人对他们进行了系统的训练,他还真想解剖一下他们的大脑,看看和死掉的那个有什么区别。可惜特研处承诺这两只异宠在实验之后会送回领养人那里。
或许可以尝试说服那两个领养人放弃这两只必然会因为大脑受损而傻掉的异宠,反正收容所里漂亮的狗多的是。
可以的话,活体解剖是最好的,和那个成了植物人的异宠同步进行,可以进行最直观的对比……
他盘算着,把仪器的线又整理了一下。
作为实验体的异宠已经被束带固定在实验椅上。郑博士朝助手点点头,助手便给异宠戴上了头盔式的磁电连接仪。旁边的培育仓相应开关也打开了。
异宠脸上的嘴笼被口枷取代,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瓷白的皮肤,纤细却不显得过瘦的肢体,看起来真像一个精致的玩偶。但郑博士只对他们头颅骨肉里的内容物感兴趣。
“七档。”
助手按下按钮。
本来今天计划实验七档效果,这是不会损伤大脑取得完整资料的最后档位,如果还没有进展明天才会用八档。现在既然决定不考虑异宠的承受能力,那么七档读取不出来就直接八档。
异宠赤裸的身体在实验椅上扭动起来,尖锐的叫声从口枷缝隙泄露,很快变得嘶哑,这是因为他们的大脑等同被烧红的铁钎子贯穿了。被束缚的手臂由于激烈挣扎,肌肉全都扭曲着。即使束缚带材质并不坚硬,皮肤还是磨破了。
他们身上浮凸出青色的血管,脸颊到脖子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郑博士知道应该很痛苦。但喉部肌肉麻痹僵硬,没法叫出太大声音。口枷的作用更多在于防止他们痉挛的时候咬伤自己,而非阻止出声。
他们眼睛翻白,腿间裸露的性器像受到电击一般,抽搐着喷射尿和精液的混合物。
头盔式电磁连接仪有十几根极细的探针刺入头骨缝隙,虽然伤害不算很大,但仪器启动之后,电磁刺激深达全脑,大脑皮层的神经元波动将被传导至培育仓的储存器,从而读取其中的记录。这个过程对异宠神经系统的刺激十分强烈。
其中一只异宠脸色一时白一时红,接着脸色发青发紫,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流出血来。生命检测仪不断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显示他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濒临彻底崩溃。
郑赶紧让助手把这只的连接断开,给他做紧急救治。
另一只的生命检测数据一开始波动也非常大,黄灯闪了几回,几度接近危险。但几分钟后竟然慢慢地平稳下来。虽然他看起来仍然很痛苦,眼睛里充满血丝,但身体仿佛努力在与非人的折磨并存。
郑博士觉得很惊异,他有时候觉得这只异宠的大脑里就像住着一位君王,所有的脑细胞和神经纤维都对君王臣服,在君王统治下从不失控。
更想多研究研究他了。
可惜等一会儿开到八档,他的大脑就必然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但他必须先在这一只身上孤注一掷地尝试了。
就在此时,张平的通讯拨过来:“博士,为什么停止?我们没有时间了!”
郑博士回答:“处长,那只异宠现在适应不了仪器,再持续会马上死亡。但这只还能实验,我们留下那只作为样本,如果这只不行了,也能得到更多数据,再对那只动手效果会更好。”
话筒里的张平默认了。郑博士放下通讯器,抬手示意助手。
“八档。”两个冰冷的字音刺破空气。
但他话音刚落下,助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实验室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离门口最近的助手被人一记掌刀劈在后脖子接近脑干的位置,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晕厥软倒。一名警卫打扮的人关上门,装了消音器的枪口正对着郑博士。
“怎么回事?”郑博士愕然,“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特研处属于军方机构,但这里毕竟只是实验室,只有烟雾报警器。郑博士斥问时,另三名助手都随手操起一个什么东西,想借着人多制服那个人。毕竟孤身一人闯进军方机构,没经过什么惊险大事的助手总觉得不真实。
来人一个侧身躲开第一个人砸过来的凳子,反手一个肘击狠狠砸在他背后脊椎,这个人惨叫一声也倒下去,半天爬不起来。剩下两个人一时不敢上前了。
“你是异宠的领养人!”郑博士大叫。
这个人正是顾忍风。
“是我,不想死就别动。”他大步走向控制台,扫了一眼,找到开关,推向关闭的那一边。又从口袋里摸出扎带,拿枪指着还站着的三个人,把他们手脚捆扎起来。
“你这是在犯法!”郑博士不怎么敢挣扎,但嘴巴不肯罢休,“我听说你也是军人,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顾忍风走到禁锢着小白的实验椅旁,仔细观察一阵,确认仪器完全关闭了,才小心地取下他头上的头盔式连接器,又掏出一把军用匕首去割他身上的束带。
郑博士手脚都被捆着,歪坐在地上起不来,他瞪着顾忍风叫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要碰我的实验体!这里有监控,警卫马上就会发现,你……”
“警卫看到的监控没有异常。”顾忍风冷笑。
这栋楼在特研处相对偏僻的角落,靠近围墙,周围还有绿地花圃。特研处安保漏洞很多,方惟侵入特研处网络直接置换监控画面,顾忍风则乔装鼓动了激动的抗议人群,然后趁着大门外一片混乱,在人的僻静处换上事先准备的警卫制服,从另一边潜入,按照他已经熟记的建筑平面图,直接来到实验室。
警卫大部分被调往大门口,来往的工作人员对警卫的面目并不是太记得住,他没有遇到阻拦或盘诘。
但郑博士知道,张平的通讯还没挂断,处长今天一直在后台看数据,只要自己多拖一会,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顾忍风割断了束带,小白身上原本被束缚的地方很多都在挣扎拉扯中受伤而肿胀发紫,但他还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脸色异常苍白,他微弱地喘息着看向顾忍风,轻声但坚定地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