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仇家恨，此说法也许还不是很够准确，对于沉淀了近二十个纪元仇恨与怒火的二代传承者们来说，那是撕裂时代与现实的伤痛，比杀自己之仇还要刻骨铭心，“旧日时代的亡灵”、“孤魂野鬼”，他在一百三十九纪元的时候曾这么嘲讽过自己，也许此时这番话也同样可以形容燧风他们这群二代传承者——他们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同为起源一系，风风雨雨走了一路，艰难，执著，从未放弃，只要虚空不炸裂就还能熬下去，直到有一天从自家尊神那里接下了一个没有时限的任务，一切就都改变了。

那是他们与“现实”最后一次接触，来不及诉说离别，来不及说上一两句话，什么都来不及，那一眼的离别即是永恒，再睁开眼，他们被“隔离”在一个小盒子里，等待着，等待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的终结之时，任由时光荏苒，不停息地朝着远方流逝，“隔离”在小盒子里的他们永远无法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天被人从小盒子里释放出来，再次将世界收入眼中，一切都已经变得陌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为铁证，昭告他们所熟悉的现实远去的铁证，一切都变了，然而，一切好像又都没有变化，他们仍旧在秩序的前线里拼搏，只不过身旁再无昔日大家庭的熟悉面孔，只剩下了他们一群人，一百三十一之数，冰冷而无情。

这种感觉他也能理解，毕竟也是实际上轮回了不知道多少世的家伙了，死去活来，活去死来，在轮回路上反复横跳，当成自己后花园一样瞎逛，死啊死啊的一切都习惯了，也习惯了时过境迁，目睹沧海桑田的世间被燃尽，被撕裂，被摧毁，一路路一直走下去，永恒而无法停歇，无论曾经认识多少人，无论曾与多少人相识，是有深厚的交情，亦或是普通的一面之交……无论如何，等时光远去，终究只剩下他自己一人，就像游离在世间之外的一个古老的亡魂，裹挟着沉淀了数十个纪元的执念……或许还有更多。

所以说他能理解，所以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他并没有撕开别人身上伤疤的习惯——哦，如果说是敌人身上的伤疤，那请问他可以动刀子撕开么？放心，就算手抖了也就不小心多撕了一点点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的，顶多就……呃，把轮回路撕开嘛，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就这样看着她忽然点燃了心中的仇恨和怒火似乎不合适，因为还不是恰当的时机，现在就点燃了除了浪费自己的力气之外并无他用，虽然能理解提及这方面的是会控制不住这部分情绪，但是嘛，烧一会儿就行了，现在就先抑制一下吧，他这么想着，下意识伸手……往燧晴脑袋上摁了一下，当场四个人都一愣。

云诺星自己都傻眼了，平日里按自家丫头的脑袋按习惯了，刚好自己也在走神，看燧晴这微微瞪大眼睛的模样，估计也是有点犯傻，然后他连忙抬手，再次落下，准确落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现在还不是释放那股劲儿的时候，再憋一段时间，会有机会‘说出来’的，到时候就对着虚空把积压了二十个纪元的话都‘喊’出来吧——用能量洪流对整个虚空喊出来。”

燧晴微微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斑斓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此世间的无数事物，她曾见过这双眼睛述说无穷无尽的癫狂与狂躁的一幕，此时只是平平谈谈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很平淡，将一切都积压在最深处，只因为此时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情绪转移也好，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泄愤一般宣泄也好，把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在那种时候释放出来，似乎是用以“控制”自己的最好方法，她似乎明白过来，这就是他战斗时经常“失控”的原因。

她抬手轻拍了拍自己的头发，忽然道：“你把我列为目标了么？”

“……啊不是，那就是手抖了而已。”云诺星使劲干笑，挠着脸颊：“看到有人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大概是因为深知被这些情绪所淹没的后果吧，就像我一样，不过我是自发控制自发释放，自发‘失控’，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呃，说太多了。”

燧晴眨了眨蓝色星眸，将他不好意思的面容收入眼中，她歪了歪头淡然地说道：“你家里人太多，我如果掺和进去的话，人多了会吵起来吧？”

“……所以说我真没那个意思，就是手抖了而已！”云诺星急得直跳脚，汗都要急出来了。

“小星星的习惯呢，说起这一类的话题时总是习惯按别人的脑袋，总会用大人看小孩的无奈目光看着别人。”“小天使”在旁边说道，云诺星表示自己百口莫辩，这是……啊不知道啥坏毛病，是的他不知道他不是他没有……

“小天使”看他快被自己的心理交锋给整懵了，转头看向燧晴：“家里人多热闹哦，我们家还挺和谐的，基本吵不起来，能吵起来也只会是因为某个笨蛋把自己玩得死去活来看不过去说两句而已，而且基本是我们对着他集火，虽然最后基本也拗不过他……正好我看我们几个也按不住这个笨蛋，你要来搭把手吗？”

云诺星：“……”今天的交谈怎么都这么高能，能不要再说让他肝儿颤的话题了么？没啥事儿的时候请把他当成不存在的透明人，是的他不会在意的！不如说请务必这样做！

燧晴往他满是纠结与更加纠结的脸上看了一眼，偏过视线：“开玩笑的，不必当真。”

云诺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点别的说点别的——对了，传承者的事情既然都处理好了，我们先把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事情给处理了，我估计要你们所有人都来一趟，都来观察者空间吧。”

事儿被他说到非常重要的程度，燧晴也一下子明白过来：“起源堡垒。”

“嗯，此事早就完成了，毕竟我昏睡过去前看了看也就一年的功夫就能给它拼回去，只不过没想到我这一躺就是二十年的。”云诺星摆摆手，拉着两丫头往起源的领域大门口方向走去：“你们先处理好收尾的事情吧，过会儿见。”

燧晴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这片领域才转身走向领域的中心。

起源堡垒的体积与“占据量”都比他所想要大得多，要在观察者空间里揪出来的话，得寻找一个比较安稳的地方——简单解释来说，这是一个拥有巨大“体积”的风暴，光出现杵在这里还不算完，它还会朝着四面八方宣泄破坏力，至少在摁住它之前是这个样子，毕竟时隔十几二十个纪元好不容易拼凑好，总得让它吼两嗓子抒发一下情绪，这一嗓子就吼了快二十年，也得亏那片概念空间够坚硬没被大风吹翻。

观察者空间中心附近密密麻麻堆着一大堆玩意，虽然他觉得就这样把起源堡垒挂出来应该也不一定能把创生圣所和造物之间之类的给吹跑，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跑远一点给扔出来——他懒得收拾。

淡金色的透明光球飘浮在面前千里远的地方，奔涌的光芒在其内部“画”出数千道非常明显的光的痕迹，似是一道道奔流而过的光流，它在活动起来的时候便引起了此处空间与能量之海的共鸣，空间从上方扭曲成漩涡又变成漏斗一样朝着它坍塌下去，下方的能量之海则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拖拽着不断上升，拱起一座海上山峰。

“这玩意儿显化出来还需要庞大的能量么？”有这种动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就是普普通通把东西给拿出来而已，也不知道这股能量是用在了什么地方。

观察着概念空间的动静，寻思把那座庞然的玩意儿挪出来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他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起源堡垒是什么模样，毕竟它“一嗓子”吼出来的风暴这会儿还阻挡着他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向“小天使”和源空：“身体没有异样吧？”

“状态一切正常。”源空举着手回应：“起源的烙印安稳与构造根源相融了，现在就算让它们接触秩序也不会有不良影响，好像还能加速让我们转化为秩序生命呢。”

前面倒还好说，关于后面的转化……他听得有点纠结，作为构造根源与本质的深渊死雾，要怎么扭曲才能让它安全地变成秩序而不影响她们，这个问题他还没想出个答案，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这问题是思考不出个答案来的，要自己去试一试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那么最严重的问题来了，整个虚空估计就两个深渊死雾生命体，他上哪去找比较安全的方法……研究……什么的……二选一？他觉得不行啊，这想法有点儿混账，这事儿跟死了又活可不是同一码事，对于构造根源与本质的更改，闹不好死了还是小事，就怕是因为没有处理好又死了，结果只能一直挂在灵魂圣殿里没有办法复活，如果是进行了本质上的更改影响到了灵魂，瞎整到灵魂变化不到位、不匹配就很难顶。

呃，这里用起源天神他们那套说辞来解释可能方便一点：打个比方说，假设他的灵魂是一个球的模样，烙印在灵魂圣殿里的灵魂根源就是一个球，然后现在他想转变成一个正方体，但是失败了，卡在中间从球变成了一个葫芦，因为是未完全变化，如果中间又不小心挂了，死后留下的碎片辉被灵魂圣殿收集回去，然而收集回去的碎片就会判断不出原本是个球的他现在到底变成了个什么鬼，因为这会儿他是个葫芦，它认不出来，就……就没了，就只能一直挂在那里没法复活——除非是死得彻底溃散的状态，就比如他挂了的那一千亿年，灵魂圣殿连碎片都没得收集，直接打回原形重塑，时间代价巨大。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要用准确的说法来解释，就是构造根源与灵魂根源因为不顺利的变化出现了异常，灵魂圣殿无法识别明明是同一个个体，灵魂印记却出现了两种情况，所以没法从灵魂印记开始把人给捏回来。

对本质与构造根源的变更也有变化大小和快慢的说法，一般情况而言是不会马上、直接影响到灵魂，不然失败率与死亡率划等号那就有点离谱了，通常而言对二者的变更结束之后会延迟一段时间才开始慢慢地对此身进行调整，灵魂也在此列之中，这算是影响速度较慢的一类，是潜移默化的过程，但是对秩序的变更……这玩意躲不过去，这是变化又大又剧烈，上一秒本质与构造根源刚哆嗦一下，下一秒灵魂就跟着哆嗦了一下，基本同步发生，就……很危险。

姑且是有抢救方法的，就是过程不太美妙，对被解决的人和去解决的人来说都不太美妙，没事还是不要体验这种没必要的体验——就跟死亡一样，虽然能复活，但是没事谁喜欢去死啊。

“在想什么焦虑的事情？”“小天使”背着手弯腰偏头看着他，直视他斑斓的双眼。

云诺星回过神，习惯地伸手揉了揉她银白的长发：“在想你们的事情，在想一个可以完美解决的办法，但是暂时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有点儿小焦虑。”

“小天使”轻抚他的脸：“有抢救方案？”